狗有一个美好的童年, 虽然男人并不经常照料它,只偶尔逗逗它,但女孩儿很细心, 每天给它喂食、换水, 还会陪它玩儿, 带它出去散步。

当然, 它有的时候会闯祸, 女孩儿会生气地用拖鞋揍它的屁股,不过当它表现得足够好时, 女孩儿也从不会吝啬自己的表扬和拥抱。

“贝多!好狗贝多!”她会笑着这么说。

她的声音充满活力,狗也跟着快活起来。

对于当时的狗来说,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,没有第二种可能性。

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幸福的生活呢?狗不能理解。

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,先是争吵, 再是冷战,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,终于,男人和女孩儿分了手。

狗那时候不懂, 但它后来明白了,因为男人喜欢上了别的人, 他想给别的女孩儿送一条狗, 想和别的女孩儿做过一辈子的承诺,所以它的两个主人不能在一起了。

男人当然没有带走狗, 他甩掉女孩儿和狗, 就像甩掉了什么累赘, 离开时的步伐轻松又快活, 狗只能自己舔去女孩儿脸上的眼泪。

那之后有短暂的一段时间, 狗过得不好,因为女孩儿太难过了,她把对男人的失望和愤怒投射在了狗的身上,她无视狗,只给它吃的和水,不再陪它玩儿,也不再带它散步,狗只能蜷缩在笼子里,和自己的粪便做伴。

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一周,女孩儿清醒过来,她大哭了一场,把狗从笼子里放出来,抽泣着抱住臭烘烘的狗和它道歉:“对不起,明明当初说过要好好照顾你,却还是拿你撒气!对不起贝多,你只是你,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!”

狗小心地舔了舔女孩儿的脸,在心里说,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呀。

狗什么都不懂,它只希望女孩儿开心。

女孩儿确实渐渐好起来了,她带着狗去了另一个城市,开始了新的生活,离开了男人,她的生活反而变得更好了,也就是这段时间,她发现了狗的秘密。

一开始的确很吓人,但弄清楚情况后,女孩儿只剩下了哭笑不得和内疚。

她当初下定决心好好照顾狗,半岁的时候就带狗去打了疫苗做了绝育,变成人的狗狗当然也……而且狗太像一只狗了,无论如何都难以融入人类社会。

不过狗自己也更愿意做一条狗,它不想做人。

“这样也挺好的,”女孩儿摸摸它的头,笑着说道:“当狗可比当人快乐多啦。”

那当然,狗看着女孩儿的笑脸,快活地想,我可聪明啦!

于是女孩儿教它怎么在变成人时躲避其他人类,教它懂得羞耻,还教他说话,不过最后一点狗不怎么喜欢学,因为它根本不想当人,所以一直说得很费劲。

后来狗想,它为什么不好好学说话呢,做人可比做狗方便得多啦,至少这样,它就不用女孩儿出去帮它买零食,而当女孩儿出车祸的时候,它也能出去救她了。

但世上没有后悔药,女孩儿出去时锁了门,狗在屋子里呆了整整三天,才被女孩儿的家人放了出来。

女孩儿死了,而狗甚至不知道她死在哪里,后来又去了什么地方,它失去了主人,变成了流浪狗,再没有人陪它玩儿、带它散步、教它说话,它像个鬼魂一样在热闹却冰冷的城市里徘徊,直到偶遇了出差的男人。

狗想起了这个主人,于是追着他的车一直奔跑到另一座城市,在他下班回家的路口等到了他。

喂!快看看我呀!我是贝多,是你和她爱情的见证,你还记得吗?你说过的!狗摇着尾巴,快活地汪汪叫。

但男人没有听懂,也没有认出它来,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,砸在狗的身上。

很痛。

狗狼狈地逃走了。

但狗并没有放弃,它想,也许是男人听不懂它说话,变成人的话,一切就简单得多了。

这大概就是它犯的最大的错误,它在男人面前变成人,结结巴巴,口齿不清地意图讲述他们之间的关系,但男人并没有像狗想象中的一样高兴地收留它,在害怕之后,他生出的是愤怒。

他认为狗和女孩儿之间有肮脏的关系,而且在他离开女孩儿之前就有了,他痛骂女孩儿和狗,在确定狗不会伤害他后,他又狠狠地揍了狗,打瘸了狗的腿,还通知了这里的捕犬队来抓狗。

事实上,米瑟第一次见到狗的时候,狗就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将近半个月了,它一直期盼着男人能回忆起他和女孩儿的爱情,重新收养自己。

但是结果如何,米瑟已经看到了。

米瑟听到这里,咧开嘴,嘲笑道:“他打了你这么多次,你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吗?”

狗没有说话,它当然知道男人不欢迎它,它只是不愿意放弃而已。

除了女孩儿一个人住的那段日子,狗和她相关的记忆里都有男人,于是它想要回到男人身边,毕竟它还记得男人把它送给女孩儿时说过的话,一直记得。

它是他们爱情的见证。

米瑟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?你还对那个男人抱有期待吗?”

狗没有回答,虽然男人快要将它杀死的时候,它曾经试图反抗过,但它的确还对男人抱有一丝期待,狗就是这样的生物,它们永远学不乖。

米瑟“哦”了一声: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你叫贝多是吧,”米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站起身:“是个好名字。”

贝多昂着头看他。

米瑟微笑着说道:“你和你主人之间的故事让我很感动,不过时间不早了,我现在得回去了。”

贝多愣住了,他以为米瑟是想收养他的。

但很明显对方没有这个意思,他转过身,打算离开了。

贝多在地上追着爬了几步,期期艾艾地说道:“狗,好狗……我是一条好狗!”

米瑟高高在上地瞥了狗一眼,他目光冷淡,就好像之前的温柔都只是贝多的幻觉一样。

他奇怪地说道:“我为什么要养你?你有什么用吗?或者你认为,我希望养一条忠诚于别人的狗?”

贝多呆在原地,他很快反应过来,想要告诉米瑟他很有用,他很聪明,什么都能学会,他也没有忠诚于男人,他可以做米瑟一个人的狗,女孩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,他只是还想要一个家,要一个对他好的主人。

但他越急越说不出话来,冒出嘴巴的都是无用的嘤嘤和哀叫声,而毫无怜悯之心的恶魔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。

贝多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试图追上米瑟,但他很快又摔倒了,变回了狗。

这次它可以更大声的呜咽了,只可惜没有任何用处。

贪心的狗什么也得不到。

贝多伤心地哭了起来,它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,它们挨挨挤挤地从泪腺里涌出来,把它的眼睛和脏兮兮的毛弄得一塌糊涂。

它刚刚错过了最后一班通往“家”的车,它的确要成为一只流浪狗了。

贝多趴在原地抽泣了一会儿,一丝细小的争吵声忽然飘进了它的耳朵,狗呜咽着,把头抬了起来。

那是米瑟的声音,空气中还有男人的气味。

贝多的耳朵竖了起来,它甩了甩头,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。

的确是男人和米瑟,后者似乎是在回去的路上被拦下了,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,他抱着双臂,不耐地看着男人,而男人则是一脸谄媚,急切地向米瑟述说着什么。

很快,米瑟别开了头,这是一个明确的拒绝信号,但男人看着米瑟的眼神却越来越痴迷和危险,终于,他按捺不住,一把扑了上去,想要抱住米瑟,米瑟闪开了,却又被抓住了胳膊!

米瑟挣扎着,大骂着什么,而男人高高地抬起了手——贝多熟悉这个动作。

男人是它跨越两座城市的理由,是它徘徊至今的希望,是它一直不肯放弃的幻想,哪怕挨再多的打骂,狗也从没想过放弃,但看着男人朝米瑟举起的手,贝多突然回忆起了什么。

是他给过女孩儿的耳光吗?还是女孩儿深陷其中,无法脱身的抽泣?

在贝多反应过来之前,它已经使出根本不属于这具残破身躯的力量,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,狠狠一口咬在男人的腿上!

男人殴打贝多的时候大概从没想过它会这样凶猛,而它的牙齿又有这么锋利,嚼肉像嚼豆腐一样的犬齿轻易地穿透了衣物,切断了男人的皮肤和肌肉,血和惨叫一同涌了出来!

男人惨嚎着摔倒在地,贝多却像钉在了他的腿上一样,丝毫没有松口,男人又怒又怕,扶着膝盖,故技重施地用拳头去锤狗的脑袋,他相信这一下能让奄奄一息的狗直接死掉!

但一旁围观的米瑟已经把戏演够了。

魅魔心情颇好地轻轻踹了男人一脚,男人便瞬间失去了意识。

“好狗好狗,”得逞的魅魔笑着,一边哄,一边轻轻地揉着狗的后颈,让它松开:“已经没事了,贝多,好狗,松开吧。”

贝多喘着气,逐渐清醒过来,它松开嘴,呜咽着看向米瑟。

可怜的狗脸上还带着眼泪。

就在刚才,它弄明白了,它从来就不是什么爱情的见证,男人的谎言、女孩儿的爱情,和一条狗没有任何关系,而它也并不想回到什么操‖蛋的过去的生活。

它只是想念女孩儿而已,它想要在男人身边寻找她。

但女孩儿已经死了,找到她只是一个幻想,男人身边没有她,世界上没有她,她只存在于狗的心和回忆里。

而狗现在该继续往前走了。

贝多看着米瑟朝它伸出的手,呜咽着,奋力把头搭了上去。

未来的生活会更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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